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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楼  发表于: 2023-02-02 23:32

谢海洲:治学杂谈

  谢海洲(1921~2005),河北临榆人。幼承家技,从事中医教学、临床和科研工作近四十年。致力于本草学的研究,对于中医理论和临床也有一定造诣。主要著作有《中药常识》《常用药品小辞典》(与于力合编)《药物手册·中药部分》《北京四大名医》等。
  我出身一个中医的家庭,祖父、父母和叔父都是终生以医为业。相父是一位穷秀才,不事生产,只知读书,且为绅士们教家馆,有时自己也课徒。他经营了两间小药铺,代卖成药,兼看病。父亲、叔父、母亲随祖父学习医术,经常采集当地药材,去杂晾干,为病人做些丸散膏丹之类,收些小费以度日。
  祖父课徒很有经验,主张先学《医宗金鉴·杂病心法要诀》,然后学程钟龄的《医学心悟》,参考《笔花医镜》《医宗必读》,再学习《内经知要》,参考《灵素类纂约注》,回过头来学习陈修园的《伤寒论浅注》《金匮要略浅注》,看《医学从众录》《医学实在易》,背《长沙方歌括》。这种先《伤寒》《金匮》,后《温病》的教学自学方法,北方民间医生大都相似,与南方医生先《温病》、后《伤寒》的学习方法迥然有别。他十分重视背诵,身体力行,能从头至尾背诵《医宗金鉴》和陈修园医书二十四种。我在家庭影响下,到十二三岁时已能读《古文观止》及一些医书,并能背诵二三十篇古文和《内经知要》及一些药物、方歌等。
  在“九一八”事变前,父亲害急性传染病故去,母亲也放弃中医事业,进入山海关普济医院随季大夫(犹太人)学习西医,后来就随同到北京妇婴医院工作(为教会医院)。我初中毕业后随母到京,为生活所迫,在医院开电梯,并利用工余,在青年会学习英文。
  进北京第二年报考汇文中学,因母亲在教会医院工作,子女得以免费并可领取助学金。还可利用每年寒暑假在图书馆工作的机会,得以翻阅文史线装书。此时深得国文教员李戏鱼、高庆赐的指点,学习他们的讲稿、方案、笔记等。毕业后,留校教初中语文,在此期间以志于医学,得与余冠五探讨医学理论。在任教同时考入北大农学院学习两年日文,大部精力仍教书习医。此时结识了周军声老师。周先生医学娴熟,善于诱掖后进,在他的帮助下,自学了同仁会与上海博学会的西医书。更值得提及的是,经周先生介绍此间得以拜赵燏黄先生为师。赵先生是本草学专家,而且对文献学、文史版本考据校雠学都有研究,鉴定古文物经验也相当丰富。他常提供我图书实物,指导阅读,并为修改稿件,为我在本草方面的学习奠定了基础。赵先生教读书与自学的方法等,使我打消了学西医的念头,又回转来学习中医了。自此多年来,追随赵先生,深得其耐心教诲,受益良多。在赵先生处结识了徐衡之先生。他是上海新中国医学院教师,与章次公先生最为要好,他学问渊博,得以互相问难,探讨医理,广开了眼界,提高了学术水平。至此决心深入钻研中医理论及本草方剂等,于一九四七年投考中医,通过鉴定合格,终于夙愿得偿。
  一九五〇年,伤寒学家陈慎吾,约我协助为其主办的汇通中医学校担任本草方剂的讲授,并有幸先后聆听陈先生讲《伤寒论》达三四遍之多,深感差距之大。尽管我看过、背诵过《伤寒论》,也看过注家,但很多还是一知半解。陈先生条条用自己独到见解来解释,不拘于注家,而是前后呼应,左右逢源,融会贯通。并采用类证、类方、类病等归类方法研究,条理有序,一目了然,易学易记。后来,我将这种方法应用到《金匮》学习和读其他的书,也无不效验。
  我在北京市中医进修学校教书时,又得遇根先生,他熟谙古典文学,通乾嘉考据之学,通过共同编写讲稿,向他学了不少东西。又经常请教过瞿文楼先生、金书田先生。瞿先生主张背诵《神农本草经三家注》[张隐菴、叶天士(实为姚球)陈修园],使我在本草研究上受益匪浅。
  众所周知,中医学源流久远,流派极多,学术见解各有千秋。我早年较注重拜师访友,与同道互相切磋,不耻下问,深得诸家之益处。
  除此以外,对富于创见,独具一格的医家著作,更是择善而从之。在这一点上,我常想:本来我这北方民间医生,只会开大柴胡、大青龙之类的方子,对于温热病就需向南方医生学习。底本就是《张聿青医案》和费伯雄的《医醇賸义》。丸方膏方偏学前者,处理急性热病多学后者。张聿青少承家学,毕生勤于临床辨证察色,尤长脉诊,极注意节令等对病人的影响。曾著《如梦录》一篇,自述一生为人行事,其经历越艰苦,其成就越大,钻研越深,所得越多。费伯雄先生习举子业,后学医,清咸丰、同治年间,以医名远近,请诊者踵相接,乃居遂成繁盛之区。费氏治学,宗于东垣、丹溪,不偏不倚,善于通变化裁古人有效之剂。
  学医就要有善于撷众长的学风,既向书本学习,又要向师友请教。至今我仍常常热望参加各种学术会议,从中汲取营养。利用余暇翻阅近代医学杂志期刊,凡遇有效之一方一药,凡有新颖独特学术见解,都笔记于册,推敲揣摩,深入研究,或验之于临床,重复推广。例如曾向《中医杂志》学习过一个治疗白塞病的方法,用犀角地黄汤、三黄解毒汤、当归连翘赤小豆汤加升麻、土茯苓,临床用之辄效。又如曾亲自走访老中医张仲元先生,学习他治精神病的宝贵经验,并进行整理、归纳、总结、分析,写成医话。
  经典著作是中医理论的源泉,有了熟读乃至重点篇章能够背诵的硬办,博览各家各派,才能抓住重点。老一辈之所以能引经据典,脱口而出,如败家诊,就是因年轻时下过一番苦功。经典读熟了,以后才有豁然贯通之妙。尤其在青少年时,奠基更为重要。我四岁时,随祖父课徒的学生念些歌赋,虽不理解,念得多了,也就记住了。背,不单纯是记忆的问题,还有加深理解的作用。学习方歌、药物更是如此,不背不成。熟背才能得心应手,口到笔到,熟能生巧。临床时初有方,后无方,最后又有方。这种意境都是背诵、记忆、实践、提高的过程。背诵开始要少,由少而多,积腋成裘,积沙成塔。到一段落,可以暂放,再另起第二段落,记熟了再开始第三段。《金匮要略》我就是这样分条分段背诵的,一共四百条都能朗朗上口,永志不忘,并可由此及彼,互相联想,互相印证。这种背诵的“童子功”,对学中医的人是必备的。
  启蒙(或称入门)阶段。开始时,背学《医学三字经》《四百味》《四诊心法》《药性赋》。不懂的字词在老师的指导下查字典,疑难问题请老师讲解。
  第二阶段,学《神农本草三家注》《内经知要》《伤寒论浅注》《金匮要略浅注》《温病条辨》,同时参考《本草备要》《灵素类纂约注》《长沙方歌括》等。重点章句,熟读乃至背诵,并做些读书笔记。
  第三阶段,背《汤头歌诀》、读《医方集解》,参考《成方切用》《成方便读》等,打一点方剂学的基础。
  第四阶段,读内科方面的书籍。初起可学《医学刍言》《医学心悟》《医宗必读》《笔花医镜》。边学边写心得笔记。最后,再看李用粹《证治汇补》、林佩琴《类证治裁》、沈金鳌《杂病源流犀烛》。还兼看一些各家的书,妇科如陈修园的《女科要旨》、明·武之望《济阴纲目》,儿科可由《保婴要旨》到《万密斋儿科》《幼幼集成》等。
  这样大约需三年时间,其间一半时间临床,一半读书。临床忙时挤时间学,利用“三余”时间(冬者岁之余,夜者日之余,阴雨者时之余)。抓紧零散时间,且要有毅力。读书是艰苦的,但可读出趣味来。我常以自身浮浅的体会告诉学生说:作为中医,熟读经典著作,触类而旁通,这是贯彻始终的学问,舍此是无径可循的。
  多年来,我一直注重本草学的研究。我认为先认方药是治疗疾病的前提,没有方药,临床恰似无米之炊,巧妇也难为之。
  后来,从事教学工作,进一步提高了中药理论水平。解放初,协助陈慎吾先生创办北京汇通学校,主讲《神农本草经》。一九五六年北京中医学院成立后,在中药教研组任讲师。因具有英、日两门外语基础,得以不断学习中外各种研究成果,扩展了中药研究的深度、广度,为深人探讨提供了条件。由于酷爱本草,重视实地考查。在三十年代后期,曾追随赵燏黄先生多次到河北祁州(安国)药材市场、辽宁营口人参市场,也参观过四大怀药产区,到杭州笕桥了解生地的栽培,到四川绵阳考察大面积栽培麦冬,到灌县考察种植川芎。每次都眼到、口到、笔到,均能总结经验,写成考察文章。此外,还参观过重庆佟君阁药厂,杭州胡庆余堂,苏州雷允上,上海蔡同德堂、姜衍泽,北京同仁堂老式药厂等。教学期间,随学生采集中草药,炮制、配制丸散膏丹等,教学相长,提高了实际操作技能。
  为了使脏腑辨证及药物应用融为一体,有益于临床工作,我对张元素《脏腑标本药式》进行了初步探讨。该书原本虽已亡佚,但在明·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中记录下来了。张元素的李东垣、王好古、罗天益等人师其法,于他们著作中亦可见一斑。其后,张山雷纂辑了《脏腑药式补正》,按脏腑分类用药,作了系统的理论概括,言简意赅,切于实用。我注意将古人用药经验证之于临床,察之于古,验之于今,努力取得直接的体验。
  我觉得研究本草,不能忽视药物的组方及炮制工作。中医方剂是一个单元,正于一味中药是一个单元一样。组方配伍,要与辨证有机结合,法随证立,方依法出。张景岳说:“夫方之善者,得其宜也,可以法也;方之不善者,失其宜也,失其宜者,可为鉴也。”所谓得其宜者,得法之宜也。徐洄溪也指出:“若夫按病用药,药虽切中,而立方无法,谓之有药无方;或写一方以治病,方虽云善,而其药有一二味与病不相关者,谓之有方无药。”由此可见,古人制方用药,务求方中有法,法中有方。量方用药,有规矩准绳。制方要通权达变,取前人经验,不落前人窠臼。古人谓方之为倣也,倣病而有力者也。正如喻嘉言所云:“凡用药太过、不及皆非适宜,而不及尚可加,太过则病去药存,为害最烈。”我体会,在组方配伍中,除注意君臣佐使等组方原则外,还应根据治法要求,处理好五个辩证关系:
  一曰散与收。散指发散、宣散,多指祛除外邪,宣通气机;收指收敛固脱,固摄气血之谓。二者相互为用,互相制约。如虚人外感,既要祛除外邪,用荆防之辛做,又要助其正气以芪术之甘温固表,所谓黄芪防风相畏而相使,实际上是反映了扶正祛邪两种治法的作用。
  二曰攻与补。攻为祛邪,补为扶正。应根据邪正斗争情况,将攻补灵活配合,二者之中,关键在于扶正。《伤寒论》保胃气、存津液,温病之“存得一分津液,便有一分生机”,皆在于顾护正气。正如十枣汤之用大枣,白虎汤之粳米、甘草,小柴胡汤之党参……我每用清热解毒、活血化瘀及攻伐之剂,必适当佐以顾护正气之品,正本此意。至于具体方药之多少,或平补平泻,均应据证灵活掌握,唯以祛邪而不伤正,扶正而不留邪为目的。
  三曰温与清。温指“寒者热之”,清指“热者寒之”,治寒以热,治热以寒,“治寒不远热,治热不远寒”,是治则之。但因病情复杂多变,组方配伍并非纯用寒热,而是寒热并施,温清并用。寒热错杂之证,自不待言。真假寒热之证,因纯用寒热易致格拒不受,亦需反佐一二味药性相反之品,谓之反治。根据方剂配伍及治疗的需要,常宜灵活伍用寒热之剂,如左金之萸连,交泰之连桂,取其相互制约、相反相成之功,或为监制他药以防其偏。这些药物虽数少而量轻,但其效用颇大,往往有出奇制胜之妙。
  四曰升与降。升指提升,言其向上;降指通降,谓其向下。升降本为血气之正常运动,所谓“升降出入,无器不有”。若升降失常,则生化无权。故治病当调气机之升降,配伍应注意药物的升降,使气升降相宜,调配得当,升者不可升而无制,降者不可降之太过。如眩晕一证,无论病因若何,其病机无非清者不升、浊者不降所致,应升清降浊并用。虚者,升其清阳为主,升麻、荷叶之属皆可加入;实者,降其浊气为主,重镇潜降之品皆可选用。
  五曰静与动。静者言其阴柔呆滞也,属阴;动者言其行走通达也,属阳。补益之剂,尤其滋阴养血之品,易于壅塞气机,故其性多静;而宣通之剂,如行气活血通阳气之品,则多属动。组方配伍时,应注意动静结合,动中有静,静中有动。如补法最易引起脘腹痞胀,纳食欠佳等气机不畅、胃气不和之证,或郁而化火变生他疾,常宜合宣通和胃之法,佐以动药,以行其滞,宣其痞,散其壅,故补气常佐以行气,补血常佐以活血;养阴注意助阳化气,温阳注意阴阳互根,才能补而不滞,滋而不腻,阳生阴长,能生能化。我临证尤其喜用羌活一味,其具宣通气机促进生化之力,用补益之法时,均可佐入,甚得其益。亦应注意动中有静,通中有补,防止用过,伤其正气。
  这五个关系相互渗透、互相联系,其间含有丰富的辩证法思想,可补君臣佐使之不足。组方配伍时若能处理妥当,对提高辨证论治水平必有帮助。
  此外,临证选药务使精当,推敲玩味,始能切中病情,制方在于常法之中,选药要有独到之处。我应用活血化瘀法时,常将伤科常用之刘寄奴、鬼箭羽、苏木、泽兰等用于内科,效果颇佳。在应用扶正固本法时,常用胡桃肉、黑芝麻、补骨脂、龙眼肉等平和温润之品补肾益脑而收功。在辨证论治指导下,还将现代药理研究成果为我所用。如血小板减少症常合用一些有升血小板作用的药物,如连翘、首乌等;粒细胞减少症,应用较大剂量鸡血藤等;真性红细胞增多症,应用桔梗、远志、紫菀等。这些药物的应用一般并不违背中医理论。
  我从事本草研究多年,但始终不愿放弃临床,并力求做到临床、教学、科研三位一体。因为我觉得既有丰富的药物学知识,又有临床体会,医药并茂,方为上工。本人虽非上工,但毕生是向这方面努力的。
  对疾病进行辨证之后,确立治法用药,是诊治疾病的基本过程。确立治法为理法方药中承先启后的重要一环。固然,无正确的辨证,即无有效的治疗;但若无正确的论治,虽则辨证无误,亦属徒劳无功。总之是立法一错,方药全误。早在《黄帝内经》中就已奠定了中医治疗学的理论基础,对基本治法进行了初步总结。随着医疗实践的发展,遂有八法的形成。但我认为,八法只是一个总的原则,临证中具体治法应用很有深入探讨的必要。本会,生理、病理应以邪正斗争为中心,应着眼于扶正祛邪,恢复正常之生理状态,故病有寒热虚实,治有温清补泻;脏腑有生克制化,治有补母泻子;病有六淫七情,治也各有不同,应随其病因病机而转变。人以正气为本。尤其要重视脾胃脏腑活动中作为先、后天之本的重要地位。肾为先天水火之脏,元阴元阳之所居,命门所系,元气之根,是一身气化之源,其为“封藏之本,精之处也”,能藏精生髓主骨充脑,故为“作强之官”,主水液代谢,司生殖发育,为生命活动之动力,抗御外邪之源泉。肾的功能关系到全身脏腑,肾病必影响其他脏腑,而其他脏腑病变,后期也必影响到肾,所谓“久病及肾”,动摇根本。但先天之本肾,又必赖后天之本脾的营养。人生之后,先天之源已断,赖后天水谷精微之气补充。故《内经》出胃者,水谷之海,六腑之大源也。五味入口藏于胃,以养五胜气”“五脏者皆禀气于胃,胃者五脏之本也”。李东垣进一步指出:“真气又名元气,乃先身生之精气也,非胃气不能滋之。”说明了后天脾胃对先天元气的作用。不仅在生长发育中赖后天水谷之精荣养,而且在病理情况下,亦赖脾胃健运方能祛除外邪,扶助胃气,恢复脏腑功能。况且,不仅水谷由脾胃受纳运化,而药物亦赖其吸收输布。临证时尤应注意胃气的存亡。“有胃则生,无胃则死。”治疗上宜顾护胃气,如“浆粥入胃,泄注止,则虚者活”,乃其胃气来复。
  “血气为神,要在疏通。”《内经》指出:“人之所有者,血与气耳。”(《素问·调经论》)又说:“人之血气精神者,奉生而周于性命者也。”(《灵枢·本脏》)一切生理功能的完成,皆赖气血充盛。所以,“气血者人之神,不可不谨养”(《素问·八正神明论》)。我认为气血是脏腑生理活动的物质基础,也是病理变化的依据。调养气血为摄生之首务,论治之中心。脏腑功能正常,不仅在于气血充盛,且贵在气血通调,如日月之行不休,“如环无端,莫知其纪,终而复始”。若外邪侵袭或脏腑失和,则气血运行失调,发生病变,并进而引起各个脏腑功能异常。《素问·调经论》说:“气血不,百病乃变化而生。”朱丹溪也指出:“气血冲和,百病不生;一有怫郁,百病生焉。”王清任更指出:“治病之要诀在明白气血。无论外感内伤,要知初病伤人何物·····所伤者无非气血。”故凡病必有气血失调。其在表者,必是营卫失和;其在里者,则是脏腑之阴阳气血不调。轻者在气,重者入血,轻者气血不畅,重者气血瘀滞,甚则形成积聚。诸般病症,由此而生。
  基于上述认识,临证时常在八法基础上,以扶正培本、活血化瘀、清热解毒三法为习用之法。推敲揣摩,稍有所得。
  扶正培本属八法中补法范畴。扶正者,扶助正气,补益气血阴阳;培本者,培补脾肾。张景岳曾说:“世未有正气复而邪不退者,也未有正气竭而命不倾者。”可见治病之关键在于扶助正气。扶正培本法在临床上主要用于虚证和虚实夹杂证。我常用扶正培本以增强抗病能力祛邪外出。对老年体弱者、久病者、产后等正不足者,不可徒攻其邪,以致邪未去而正又竭,病未除而人先危。邪势猖獗,若已伤正,也无忘顾护正气。应用时要抓住三点:益气血重在补脾。脾为后天之本,气血化生之源,只有脾气健运,才能化源充足,益气生血。而且脾有统血之功,脾虚失其统摄血脉之力,则多有出血之患。而且出血又能加重血虚。所以出血之证亦必须健脾益气,方能使血归于经。对于气血两虚或气虚不摄血,我从补脾入手,当归补血汤或归脾汤加减用之常获良效。在补益气血中还应注意气血相互依存的关系。血瘀时行气以活血,血虚时益气生血,大出血时,注意“有形之血不能速生,无形之气所当急固”,故有用独参汤之举。还应注意血对气的作用。“血不充盛则气无所藏,血失濡润则气易耗散。”李东垣创补中益气汤用当归“以和血脉”,我常在补气时佐入当归等血分药,取血为气母之意。补阴阳应当益肾。肾为元阴元阳之所居,五脏阴阳之虚衰,皆影响肾之阴阳。故凡阴阳虚衰之证,应当注意益肾。张景岳说:“善补阳者,必于阴中求阳,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;善补阴者,必于阳中求阴,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。”故肾气、右归之中,以六味补阴,桂附温阳,所谓水中补火;左归之中,熟地、山药、杞子养阴,又伍以鹿胶、菟丝之温肾,以防阴凝不解。我曾治一妇人,年三十一岁,两年前因产后大出血致乳房萎缩,经闭不行。近两月来又毛发脱落,性欲全无。兼见气短、心悸、失眠、健忘,腰酸畏寒,手足逆冷,全身痿软,舌淡胖无苔,脉沉细无力。经西医诊断为“席汉综合征”。我辨之以肾气虚损,气血大亏。投以扶正培本、补肾养血之剂,方用当归、熟地、五味子、山萸肉、川芎、仙茅、菟丝子、仙灵脾、黄芪、白术、沙苑子、枸杞子、牛膝,服四十余剂而愈。本例用归、地、五味、萸肉等滋阴养血的同时,合以温阳益气二仙、黄芪以阳中求阴,求得其生化之妙,遂使虚衰大证起而复兴。我在补肾时,还特别重视肾和脑髓的关系。我依据中医理论指导,将一些脑、脊髓等中枢系统疾患归于脑髓,而将一些造血系统疾患归于骨髓,提出了补肾养脑生髓的治法,自拟“补肾养脑汤”(紫河车、龙眼肉、桑椹、熟地、当归、赤白芍、丹参、茯苓、太子参、生蒲黄、菖蒲、郁金)和“补肾生髓汤”(紫河车、熟地、龟板胶、党参、黄芪、黑桑椹、制首乌、黄精、当归、仙鹤草、砂仁、鸡血藤),收到一定疗效。补脏腑注意生制。调补脏腑的基本原则,即《难经·十四难》指出的:“损其肺者益其气;损其心者和其营卫;损其脾者调其饮食,适其寒温;损其肝者缓其中;损其气者益其精。”要根据各脏腑的特点及其虚衰情况进行调治。尤其应注意各脏腑间生克制化的相互关系,特别是相生的方面,即所谓“虚则补其母”的间接补法。如培土生金、扶土抑木、补火助土、滋水涵木等。相互资生中最重要莫过于先、后天之本的作用。因脏腑生机在肾,补养在脾,故临证诊病,先察脾胃是否健旺,继思气化是否正常。脏腑失调,脾肾俱虚时,先补脾以资化源,后益肾以固根本。
  (二)根据病情分别选择不同补法。如病势急迫,气血暴脱,宜用峻补,且应补足,使药效持续方能挽救于万一。否则药性一过,元气复脱,则功亏一篑。而对于慢性病,则宜用缓补之法,须日积月累,至一定时日始见功效,不急于求成或浅尝辄止。
  (三)防止补药之弊。壮阳之剂久用易生虚火,宜少佐柔润之品;滋阴之品,多用腻膈碍胃,酌加理气和胃之药。务使补气不壅中,养阴不碍胃,才能补而得效。
  (四)注意“虚不受补”。虚不受补或因脾胃虚弱,补而不适;或因遣药不当,过于壅滞;或因夹有余邪痰浊。正如陈若虚所说:“受补者自无痰火内毒之相杂;不受补者,乃有阴火湿热之相攻。”(《外科正宗》)故常根据情况,或予调理脾胃,或用平补、清补、缓补之法,或先祛内停之痰浊湿热,方能奏效。
  (五)注意时令剂型。《内经》有“春夏养阳,秋冬养阴”之说,诸家认识也不尽一致。但服药之时令确需注意。我认为立冬至春分的四个月中,乃万物闭藏之时,人合天地阴阳,气血固摄于内,又少化火滞气之弊,是服补剂的最好时令。而且慢性虚证,又非一汤一药所能马上奏效。故常配以膏丸之剂调理,久用方能收功。
  (六)注意食养摄生。扶正培本不可专恃药饵。“药能治病,未可能补人。”“病去则养之。”《内经》提出:“谷肉果菜,食养尽之。”这是值得认真领会的。
  活血化瘀法是针对血失调达的“瘀血”病变提出的一种治法。活血即疏畅血流,化瘀即消散瘀滞。我体会瘀血的主要证候特点有:
  病史有外伤、手术史,极易损伤脉络,形成瘀血。有出血史,各种内外出血皆可使血溢脉外,形成瘀血。病程较长,“久病入络”,由气及血,导致血行瘀滞。
  症状疼痛,刺痛样感,痛有定处,拒按;肿块;胸腹满闷,“欲捣其胸上”;发热,入暮发热或身觉烦热而体温不高,但也随瘀血部位不同而各异,如“瘀血在肌肉,则翕翕发热”;口燥,但欲嗽水不欲咽;皮肤粗糙,甚则甲错,颜色黯黑或出现瘀点、瘀斑,或面颈部出现红丝赤缕或掌色暗红,或唇甲紫绀;大便色黑而润,或如柏油样;出血;精神方面出现健忘,发狂等证,“血在下如狂,血在上善忘”;月经不调,经色紫黑有块或痛经。
  以上诸症,最重视舌象的变化。因气血的微小变化从舌质上反映最早。对于本法我主要用于如下病症:外伤后遗症。早期采取活血化瘀法。我吸收了伤科治疗跌打损伤经验,受七厘散、紫金锭、回生第一丹等方启发,自拟“脑震荡后遗症方”,药用苏木、刘寄奴、鬼箭羽、土鳖虫、菖蒲、豨莶草、鸡血藤、泽兰、赤芍、川芎。痛证。唐容川说:“凡是疼痛皆瘀血凝滞之故也。”举凡痹证、心腹疼痛、胃脘痛、头痛等都是不同部位的气血凝滞,故常以活血化瘀法治之。但应注意所在脏腑及夹杂病邪的不同,配合不同方法,选择不同药物。风证。包括内风、外风,主要指肝风内动引起之眩晕。头痛、口眼歪邪,震颤抽搐,甚至突然昏仆等证。风窜经络则可引起麻木瘫痪,半身不遂。无论内风、外风,当先从血脉论治。故有“治风先治血,血行风自灭”之说。外风当兼行血活血,内风则宜养血活血。且内风多兼脏腑阴阳之失调,或夹痰浊为患,应合用他法,方能十全。血证。指出血和发斑。唐容川说:“凡系离经之血,与养荣周身之血已暌绝而不合······此血在身,不能加于好血,而反阻新血之化机,故凡血证总以祛瘀为要。”治疗各种血证,如白血病、再障、血小板减少症等,并非一味补血止血,而是据证配合活血化瘀之法,选用作用较轻的活血化瘀药或祛瘀止血之品,如丹皮、赤芍、生蒲黄、茜草、三七等。久病。必然会出现由气及血、由经入络的病理机制,引起血行瘀滞。叶天士在其医案中多次论道:“经几年宿病,病必在络。”周学海亦引叶氏之说认为:“凡大寒大热病后,脉络之中必有推荡不尽之瘀血。”许多慢性病后期多有血瘀的病理变化。如《金匮要略·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》之大黄瘙虫丸证,出现“内有干血,肌肤甲错,两目黯黑”之干血痨症,即是五脏虚劳,引起经络营卫气伤而致的淤血现象。这既是许多慢性病出现虚实夹杂的原因,也是一些虚证补之不当或虚不受补的原因之一。对这类病症我采用补中有消,消补结合或以消为补治法。如大黄猫虫丸即是一个“缓中补虚”的良方,常为我用。我认为,活血化瘀法是以通为补的方法,久病虚实夹杂皆可用之。癥瘕积案,都是气血积滞而成。《灵枢·百病始生》指出:“凝血蕴里而不散,津液涩渗,着而不去而积皆成矣。”王清任亦说:“结块者,必有形之血也。血受寒则凝结成块,血受热则煎熬成块。”此时,须选用祛瘀力强兼有软坚化积作用的药物,如鳖甲、丹参、王不留行、三棱、莪术等。我还特别喜用虫类药,如虻虫、水蛭、癀虫、鼠妇等。此类药善走窜入络,通经破瘀之力甚强。这与叶氏主张“通络之法,每取虫蚁迅速飞走诸灵”其义相合。妇人病。妇人以血为先天。肝藏血,若肝气郁结,失其调达则经血不调,或经产之后,血络受损,护调失当,均可引起经带胎产诸病。如经闭、痛经、月经不调、不孕症,慢性盆腔炎等均可用活血化瘀法,但常需与疏肝理气药合用。选药时,多选用兼有调经作用之活血化瘀药,如当归、丹皮、赤芍、灵脂、香附、元胡、蒲黄等。
  (一)气血关系。气为血帅,气行则血行。活血化瘀中佐入行气理气之品;虚证宜加益气之品,冀其推动血液运行。
  (三)分清寒热。予以温经散寒或清热凉血之法,切不可泥于“温则行之”而一味温热,也不可拘于“遇寒则凝”而忌用寒凉。
  (四)明确部位。我临床依瘀血部位不同,分别选用不同方药。头部常用通窍活血汤或自拟“脑震荡后遗症方”,胸膈以上及两胁用血府逐瘀汤、复元活血汤及旋覆花汤等,腹中用膈下逐瘀汤,脐下用少腹逐瘀汤或当归芍药散,半身用补阳还五汤,关节痹痛用身痛逐瘀汤等。
  (五)瘀血轻重。一般瘀血不畅,行血活血即可;瘀血内停者,应活血祛瘀;形成癥瘕痞块则应用消癥破瘀通经之法。
  (六)根据病情配合他法。正虚者,扶正祛瘀;出血者,止血祛瘀;兼寒者,散寒祛瘀;夹热者,清热祛瘀;有痰者,化痰祛瘀;因湿者,渗利祛瘀;有肿毒者,消肿祛瘀;积块者,软坚祛瘀;妇人者,通经祛瘀等。
  清热解毒法包括清热和解毒两方面,二者互相渗透密切相关,应从热和毒两方面理解本法。热证,临床观察火热颇多。《内经》病机十九条中属火属热者占九条,几近一半。故河间有“六气皆从火化”之说。凡引起上下内外表里脏腑阴阳失调、阴虚阳盛者,皆可形成火热之证。毒之为病古人多指药毒、食毒及蛊毒等,以后则邪毒并称,有所谓火毒、热毒、湿毒、水毒、血毒、温毒等。今人将癌肿病因称为癌毒,可见毒的概念甚广。我体会,凡邪之甚者,重伤气血或伤及脏腑组织出现红肿、糜烂、溃疡等症,皆可谓毒。毒与火热有关,并非凡毒皆属火热。清热解毒法是指清解热毒而言的。热毒的临证特点:一般表现。程钟龄将热证特点归纳为“口渴能消水,喜冷饮食,烦躁,溺短赤,便结,脉数”。他如身热,面红目赤,皮肤黏膜发红,头痛头晕等证也常出现。组织损伤。火邪热毒易灼伤内外脏腑组织,引起局部红肿、糜烂、溃疡或形成脓肿。血证。迫血妄行,引起各种出血发斑之证。神志症状。引起心神不安,烦躁不宁,重则热毒入心,邪闭心包引起谵语,或热极生风出现痉厥抽搐之症。舌脉。舌多红绛或暗红,舌苔黄腻,或光剥,或焦黑起刺,或燥裂少津;脉多疾数有力或疾促细数等。
  (一)痈疡。凡出现痈肿疮疡组织损伤之属于阳证者皆用之,仙方活命饮、五味消毒饮、黄连解毒汤主之。内痈之证,配合活血化瘀排脓之法,如肺痈则以千金苇茎汤合桔梗汤加赤芍、鱼腥草、薏苡仁、赤芍等。慢性发作常合用当归芍药散加减。
  (二)热毒伤及脏腑、气血。应辨其部位,分别采用清气凉血或清脏腑热毒等治法。若热毒在血则凉血解毒,并辨明虚实,调理脏腑阴阳,一般我常用犀角地黄汤加减。因犀角价昂难得,又常以玳瑁或广角代之,称之为“玳瑁地黄汤”,亦有其效。若热毒伤及脏腑经络则应辨明所属,结合生理病理特点立法用药。
  (三)癌。癌之名称古已有之,最早见于宋《卫济宝书》。其发生原因一般认为由于外感邪毒、七情郁结、饮食起居失节引起脏腑气血失调或痰湿瘀毒等积聚而成。我治疗癌症重视清热解毒法。并根据癌肿部位、性质及兼夹邪气,以整体观为指导,配合扶正培本、活血化瘀等法综合治疗。如白血病,初期或复发时,正气尚可,而邪毒又甚,表现为幼稚细胞极度增多,全身热毒证候明显,以清热解毒为主,扶正培本为辅。缓解期则以扶正培本为主,清热解毒为辅,活血化瘀相机而兼用。清热解毒药常用青黛、龙葵、雄黄、墓头回、芦荟、重楼、白花蛇舌草、黄药子等。
  在应用清热解毒法时,要注意:热毒的轻重;顾护脾胃,因清热解毒多苦寒之品,易伤胃气,可佐入健脾和胃之药,对于脾胃虚弱者尤应慎重;正确对待“炎症”,“炎症”虽多属热证,但亦不尽然,而热证也并非皆是“炎症”,切不可一见炎证即清热解毒。反之,某些清热解毒法有消炎抗菌作用,但并非清热解毒仅是消炎抗菌,更不能把清热解毒药物当成抗生素使用。抗菌消炎和清热解毒是中西两个不同概念,不能混为一谈。
  上面列举三法,寓举一反三之意,借以法中求法,说明只有重视实践,才能对学术问题深入探求。实际上,临证要圆机活法,因病证变化无穷,治法岂能有限?若死守三法恰似削足适履,亦无异胶柱鼓瑟。程钟龄说:“一法之中,八法备焉;八法之中,百法备焉。”各法配合,方能万举万当。不同疾病固然用不同治法,即是同一疾病,亦非能以一法同治。应根据辨证论治原则,针对不同病机,确立不同治法。另一方面,治法虽贵在灵活,然在辨明证候,确定治法之后,又要执持定见,不可朝秦暮楚,随便易法。灵活与定见,似相反而实相成。不灵活则难以应万病之机,无定见则难以收施治之效。而灵活、定见又都以辨证准确为前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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